《蘿莉塔》(Lolita),為俄裔美國作家納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於1949年開始創作的小說,以主角杭柏特的自白及日記為主體,訴說他對於「小魔女」Lolita的痴戀。因內容太具爭議性,屢遭當地出版商拒絕,直到1955年才在法國出版,1958年才在美國發行。上市之後,成為最暢銷的「禁書」,不只讓「蘿莉」一詞成為廣為人知的流行語,也間接形塑出「蘿莉」次文化。
其中杭伯特對9~14歲小女孩的迷戀,或可視為戀童癖,就小說中的描述也可溯源至童年那段未完成的情慾探索,至於小女孩含苞待放的身體,那純真與性感交會的形象描繪,則在納博科夫細膩又直白的文字中造就了舉世無雙的Lolita,惹人憐愛。在唯美與崩壞間,在州際公路的起點與終點,總有無數讀者透過杭伯特的雙眼,看見這段畸戀的喜與悲。
文學改編劇作,尤其是改編自經典文學的劇作,總是令人又愛又恨:愛的是,可以有機會把自己的詮釋搬上舞台,與眾多讀者學者交流;恨的是,文字的想像空間無限,總難以在有限的劇場空間裡精確表達每一分細節,遑論將書中的場景、角色具象化,讓看過或沒看過原著的觀眾都能隨之入戲。
這次演出,編劇選擇將文本拆解,分由眼、心臟、胃、腦、骨骼、皮膚等六個人體部位的延伸意象與文本結合,頗富巧思。如「眼」為人記下第一印象的窗口,也是杭伯特初識童年女伴的起點;「心臟」為人的主要動力來源,也帶出杭伯特開始行動佔據Lolita生活的段落;「胃」為人的食慾依存,也是感受慾望之處,連結到情慾描寫;「腦」主宰著一切想法,「骨骼」成長則給予更多的行為空間,對應著杭伯特自身的思考,以及Lolita逐漸明確的主權意識,兩人衝突不斷;「皮膚」是人體最大的器官,也是最敏感的器官和具保護作用的器官,則帶領著觀眾迎向結尾,透視皮層之下的脆弱與苦痛。
另外,以聲音的斷裂與堆疊解構文本語句的作法,豐富了觀眾的聽覺感受,讓台詞不落入單純引述文本的呆板節奏,而是能聽見其中的情緒和層次,其中一段杭伯特的獨白,分為三位演員、三種情緒詮釋,更讓我深切感受到他心中的矛盾與掙扎。
演員表現部份,女演員的表現普遍比男演員好,尤其陳守玉,性感與可愛兼具,尤其挑戰杭伯特獨白時,雖身為女性,卻仍可掌握男性角色細膩的情緒波動,其張力甚至勝過另兩位男演員所飾演的杭伯特。高翊珊專注於「小魔女」的角色建立,雖然性感及情慾部份不若陳守玉來得有挑戰性,但的確是一位令人又愛又恨的Lolita。簡姵伽是唯一與Lolita角色無直接關連的女演員,卻又沒能在杭伯特戲份中有亮眼表現,其實定位很尷尬。儘管靠著誇大的表情肢體試圖掙得一席之地,卻流於表面,少了內蘊。林伊庭的表現中規中矩,收放都在該有的尺度中,總是少了些驚喜。男演員部份,陳顥偉的咬字最需要加強,杭伯特本身該有的教授氣質及年紀感也不明顯,只能靠沉穩的情緒掌控取勝。自導自演的朱正中放得頗開,但最後的劇作家角色顯然只為效果而不見個性,過程當中也不太能跟對手演員達成默契,該收之處反而會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場面調度,以三張方桌組成的長桌為主要元素,尤其「心臟」一段剛開始,長桌一甩有如急駛而來的車撞上女演員,女演員趁勢躍上桌面躺平,接著長桌橫轉,頓時成了手術檯,調度流暢又具創意。長桌一拆為三,則可供演員分組對戲,讓整體畫面流動相當有趣。背景白幕的意義不明,只看得出其上畫著的蝴蝶輪廓似暗指作者納博科夫(他熱愛蝴蝶,而且是蝴蝶專家),在「腦」的段落也出現狀似「幕後」指使者的神秘角色,除此之外,對整體畫面構築並無多大意義。在道具佈景之外,導演也以演員的肢體互動豐富觀眾的視覺感受,不管是具現文字描述中的交纏張力,或是表達角色內心情感,都很到位。
較讓人覺得可惜的是,因台詞多以書中文字為主,無法順利轉換為口語節奏,再加上劇場空間讓演員的聲音容易發散,仍會使得觀眾有些消化不良,桌子移動時的磨擦聲尤其造成干擾。最後與晦暗基調有強烈衝突的歡樂追殺戲碼,在奔跑聲跟樂聲雙方夾攻之下,演員的台詞力道就此散佚,即便以杭伯特獨白作結,一時之間卻也無法再把氛圍拉回來,徒留遺憾。另外,為了強調Lolita的情慾魔力,劇中不斷出現女性身體展演的畫面,但相較於書中描述,女演員們極富性吸引力的豐滿曲線卻顯得過於成熟,反倒是她們在角色本身的詮釋更有Lolita該有的魅力。
演出場地:華山1914文創園區 果酒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