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在家庭場景中的暴力輪迴,形塑來源已不可考的權力迷宮,散落兩旁的雜物擺設,特別是塗上灰料的塑膠瓶罐,意喻我們身在一個代工、加工、化工的時代。女子只顧啃咬麵包任男人變換姿勢地性交,男子做得賣力發洩,女子無感翻白眼,等待結束後收費。這之中沒有性感僅是支配,性淪為一場場的交易。陸續「回」到家庭的女人,可見外部施於其身的疲憊,這幾個「家人」像是囚於看不見的權力系統下的一小方盒中,在幹與互幹、餵養與崇拜、角色扮演的性遊戲裡自我滿足,也在馴服和改造中竭力消耗。
在表面敘事並不明確、但內在邏輯清楚的架構下,編導選擇卡通化、重複性的表演,以荒謬方式呈現暴力之相應。演員對於肢體和情境關係的拿捏恰當,適切表現權力迷宮中小人物的古怪莫名。某些頗具詩意的意象,如略似機器娃娃在兩扇發光的窗戶間爬進爬出,雙腳在窗口的泅泳,既幽默又能傳達家屋作為權力管制的封閉循環。當前方男女一團倒錯混亂時,深處兩個始終在桌前玩疊疊樂的女孩,則像被忽略遺忘的孩子,垮掉的疊疊樂令人聯想早已崩解的家屋/社會。
《猴子把戲》的劇場語彙充滿嘲諷,劇末發出電子聖誕音樂的黃色小鴨,慢慢衝破似象徵甜蜜謊言的粉紅小拒馬陣,將權力輪替歸結為物與消費,甚是一絕;同上所述,都是劇中刹現的巧妙安排。但此劇可惜之處在於,對暴力的闡述僅侷限於施暴與受暴的角色循環;如果當男人在性交時喊著「我只在意能不能六點下班」,即能呈現勞動如賣身的諷刺,為何還需要重複說明、意義單一的政治演說或文宣般的語言,反倒削弱力道、簡化權力為上對下的單面向。
「把戲」有其玩弄的狡詐,就是因為暴力還包括迷惑人心、隱藏未顯的滲透等複雜層次;《猴子把戲》現下玩得還不夠盡興,只有身體的衝撞,少了物件和身體之間荒謬的異化,還不見深切發揮的幽默想像力。
演出場地:蔡明亮咖啡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