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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蜜回巢

平均心等
11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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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戰士李海生

2015/09/10 15:00

點閱率:484

11110

是「Bees & 蜂膠樂團」的創團首發演出,帶領表演氣氛的主唱熱情積極地邀請聽眾成為他們的粉絲,我很喜歡這種態度,讓人感覺他們是準備好了的。節目單上寫著「波士頓爵士樂」,我不太知道波士頓爵士樂是什麼,想像中大概是以爵士和弦行進作為基底,而有成人抒情搖滾的編曲、或者以成人抒情搖滾作為基底,而有爵士的樂句。先聲明我的喜好偏向獨立實驗的樂風,所以本文內容肯定是會偏頗的。樂團也不需要太把我的話太往心裡去,我並非專家,跟大家一樣是音樂中的迷途羔羊,大家彼此交流而已。

樂團的風格很難定義,基本嘗試似乎就是不想走類型音樂,但當然從團員們的背景還是可以抓到兩種基底--幾位樂手的爵士訓練以及專業科班出身的嚴謹的流行編曲。這些不同的曲風特色在每一首曲子裡間或穿插,並且隨著該首曲子是誰寫的而有多一點的表現。感覺整體上還沒有一個非常成熟的樂團風格定型。

作為表演上靈魂人物的張Bee是女主唱,也許因為個人特質、也許因為受的教育訓練之故,在唱腔上毫不害羞表達個人特色,很搶眼。不走文藝清新的北京唱腔、也不走美聲唱將路線,而是力道十足的近似聲樂唱法。這樣的聲音加上電子鼓以及roland的juno系列電子合成器,在聲音上其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80年代new wave這一支血脈。這種聲音不管是搭配前衛電子、歌德、new wave或是流行搖滾,都會很有特色。是會很吸引人的唱法。

編曲是我覺得樂團可以再多琢磨的部份。不是說樂手們功力不夠,相反地,樂手的程度其實都很好。但樂團對於自己每首曲子呈現出來的整體性、以及造就整體性的每一段聲音特色是如何、該如何取捨,覺得比較沒有一個跳出來聆聽的醒覺。鍵盤手聽起來是樂團的編曲主導,在編曲上常撲滿了和弦和樂句,和吉他手的頻率時常打架,因此整場表演下來功夫很好的爵士吉他其實除了一些solo之外,並沒有充分的發揮。鍵盤手在使用合成器時對於音色的想像與發揮也比較沒有出來(但值得一提的是鍵盤手同時也是多首曲子的作曲者,作曲能力是很強的,也可以感受到想跳脫制式的框架,更寫出自己特色的東西。曲子的轉折時而令人驚艷,在〈機車族〉甚至可以聽到幾分Kate Bush的味道)。常常一首歌在中高頻的部份一路滿到底,而低音部的Bass,也許是Bass手所用的琴,廠牌的聲音特色是比較溫暖的,因此在需要Punch的幾首歌裡(譬如異鄉組曲)會覺得不太夠力(但是同樣的音色在〈機車族〉裡就有很好的聲音表現)。

聲音的不同部門在一個固定的空間時間(也就是一首曲子)內的平衡和取捨,這是混音的領域,但是在聆聽一首曲子時,對於人耳來說,其實至關重要。有時候細微的聲音調整就會讓整首歌聽起來非常不同--變得很有風格、或者變得什麼都不是。我的想法是,最好的混音概念應該是樂手們在編曲時同時就已經思考到混音的部份。譬如目前 Bees & 蜂膠樂團 的曲目中,聽下來會覺得,主唱唱的也很好、吉他手爵士吉他也夠強了、鍵盤手鍵盤跟樂理也很棒、Bass手funky打的也很好聽、鼓手拍子都很穩而且偶有一些蠻驚喜的拍點,但是這些部分全部都混在一起時似乎也會變得沒有特色了,因為抓不太到重點。樂團因為技巧很足夠了,力道上可以到非常澎湃,也許在編曲上更呈現出層次感,在力量上有收有放,會更凸顯樂團的搶眼之處。

當天表演場地對樂團來說也是比較吃虧的。因為場地過小,高頻與中高頻都沒有足夠的空間可以散出去,導致聲音都擠在一起變得尖銳。

其實以樂團目前的程度來說,不管是走爵士曲風、或是技巧高明的流行,應該都會有固定的類型粉絲支持,可是就像他們在歌詞中所唱的,人生路只有一趟,感覺起來樂團很想要無愧天地地盡情做自己,發展出屬於自己的特色。首場演出作品風格紛陳,每一種都有一點,尚且有一些雜亂而失重點,但就團隊表演精神、態度以及技巧上來說,他們是已經準備好了。

演出場地:Woolloomooloo Xhibit

地球戰士李海生

2015/09/08 17:30

點閱率:326

1110.50

我是因為節目介紹所說的實驗性而來的,看完之後發現演出其實並不具有實驗性,但在表演本身和觀眾的關係設定上,確是有特殊之處。

進場時並沒有任何帶位人員,只有酒吧入口處一兩位驗票人員,他們撕完票就讓我自己摸黑進場。所謂進場就是推開厚重的酒吧大門,進入之後觀眾早已隨意站立,要不是演員的正式穿著容易辨識,我會以為自己和現場其他所有人一樣,就是酒吧的客人而已。這種製造出「表演隨意產生」的「實境感」很讓人感到自在,也比起其他固定對向的演出要能產生觀眾心中更高的熱度。觀看過程中,我有時會感覺回到90年代的地下文化場景,身懷絕技的人藏身在地方小酒吧,或每日切磋同樂或等待發跡。

我是這樣看待〈她最後的聲音〉這種的表演形式。也覺得在形式上他們是成功的。在這個形式裡,戲劇不太是重點,而是作為一段又一段的才藝表演中的串場功能,並且不斷靠演員的喜劇功力來拉近觀眾和演出主體的距離,讓觀眾能夠更加自在地融入演出場地。在這一點上年輕演員表現的很不錯。

而這種形式要能成功的另一要件,就是其中的技藝表演水準要夠高,這在〈她最後的聲音〉中也是符合的。演出團隊不論是鋼管、戲劇、踢踏舞、或是打擊樂(木箱鼓及finger drumming),本身水準也都算高,表演者本身也透漏著自信。這些技藝類型本身其實並無太多新意或者創意(即使finger drumming本身在台灣是一項電腦音樂演出領域中的新東西,表演者並沒有真的進入電腦音樂的創作意涵去思考,而是將其作為一項「方便的樂器」來掌握),也並沒有什麼演出本身要承載或者傳達的特殊意涵,依靠的是實境感所營造的觀者的熱情。當然我是覺得,一個演出本身未必要非常嚴肅,而在於是否能夠成立。這次選擇的場地(西門町的一間地下室酒吧Cammander D.)讓這種實境感能夠成立,我覺得這也是演出團隊的用心。期待演出團隊可以將技藝繼續磨練、形式更加純熟,甚至帶入更多的表演元素,畢竟90年代地下文化雨後春筍般的質樸熱烈,是有很多人懷念的。

演出場地:Commander D.

地球戰士李海生

2015/09/09 14:00

點閱率:641

11111

很久沒有看到(其實很少看到)這樣形式簡樸又拳拳到肉的演出。僅靠一部精采的劇本、導演的調度、兩位演員、簡單的舞台配置(都是靠場地現有的家具),沒有太多燈光和音效(僅有一次演員的開燈、三個音效及兩段現成的配樂),卻能成功演繹兩年之間時空與多位人物之間心境的轉換、虛實都在不換景、不換場之間流轉或者並存,一氣呵成,一幕到底,其實這一味人人都愛。但要把這一味做到人人都愛的程度還真不容易。

我可以先放下看戲大隊所謂的「能營造表象專業感」的矜持,稍微表達一下心裡的激動並且使用「了不起」這種過分主觀一點解釋力都沒有的措詞嗎?我覺得劇本好了不起、導演在節奏上的掌握及達到的情緒堆積與釋放(我眼淚盈眶了兩次)好了不起、演員(雖有一點小瑕疵但真的也無損)在不同人物的情緒間快速切換而且在其實很長的台詞中可以不浮誇地表達澎湃的情感,好了不起。看完戲聽說已過了一小時,我絲毫沒有感覺。

(唯一一點小建議是關於音效播放的位置。最初進場時小孩玩樂聲從觀眾後方的前台處播放,營造了臨場感,彷彿孩童就在門外街坊。然而電視音效也從同一處播放,在聽覺上就有點尷尬。我看播放音效的喇叭好像是藍牙喇叭,也許可以尋找一個更合理的位置。)

當然這不僅是一齣精采的演出。戲中所揭露出人生至深之痛以及其思考內涵也毫不遜色於戲劇本身的熱烈。以下防雷,若有興趣看戲的觀眾請先忍住好奇心:







戲開始於一樁刑案,起始充滿懸疑感。舞台中女主角開場的表現就自然又搶眼,身上有一種風塵但又同時都會的氣息,讓她的身分在之後劇情不論如何定位都覺得具有說服力。男演員飾演的警察在一開始出場的姿態有些樣板,似乎所有舞台上權威角色現身時都是長這個樣子的(而且開始的舞台腔轉成自述身分是澎湖人之後開始變成台灣國語,聽起來有點突兀),但隨著劇情發展,男生在飾演浪漫的情人、深情的丈夫、喪子的男人上的強力表現,馬上讓我忘了自己在腔調上的執念。同時問案部分(根據現場執製戲後和我閒聊的說明,持續了約30分鐘)結束之後,整個劇情在快節奏急轉直下的合理性以及轉換的流暢度,其實是由男方主導的。因為唯一女主角作為喪子的母親此時此刻憶起自己的失落,已經「鏘」掉了,完全被動地沉浸在恍惚與哀痛中,她的角色和情緒是由男方的轉換而定位並引出的。這樣的表演安排我也很喜歡。值得一提的是雖然是一個恍惚的母親與被動的角色,但她的表現在男演員的主動與激情下,也絲毫不弱。

後30分鐘兩位演員的收、放,以及一主動一被動之間的默契和激盪,讓觀眾在快速的節奏中能夠順暢地思考劇本所鋪陳情節的合理性,同時再想到前30分鐘警察如此長時間粗暴地審問一位獨身女士(而且究竟是外省人的油條私家偵探還是閩南腔的老屁股警官有點混淆),實質製造了觀眾心中的壓迫感以及對於案件的好奇與興味,再到後30分鐘的曲曲折折逐漸明瞭,以至於最後幾分鐘的真相大白和情緒釋放,就讓我不得不說,壞警察,謝謝你的犧牲短打。

好的好的。最後幾分鐘真相大白了。劇本和導演在節奏上的安排讓它只佔短短的幾分鐘,就好像我們面對人生中難以面對的悲痛時,將其迂迴地掩蓋在心底最深處。我們完全可以想像這對夫妻在這兩年內是經過無數個無眠的夜,才將這個簡單又痛苦的無法面對事實,迂迴地發展成這一齣「劇本」。(這是一齣劇中劇)結尾其實沒有任何控訴,雖然明確地有一句台詞說出了「國家的法律讓未成年殺人就是不用付法律責任!」但我們都明白,真實的痛苦已經不來自於法律如何,而是「失去」,就只是失去這件事情。

結尾的結尾,女主教又再度非常厲害地幾秒內轉換情緒(而且一點都不突兀),訴說著原諒。這時候男女主客調換了。就當我們準備好女主角即將用她慈悲大愛的力量寬恕在座我們的所有罪過時,故事又轉了。原來她們這齣劇的結局,是結束一切,由先生協助訴說著寬恕的老婆自殺,而在死前她還說到愛。這嚇到我了!嚇到我這個還在等待人生中所有罪惡被寬恕的我!原來在真實人生,面對真實的痛苦,真的有原諒存在嗎?還是其實是披著「原諒」外衣而存在的所有其他的情懷?

演出場地:Solo Singer Life

地球戰士李海生

2015/09/06 19:00

點閱率:353

11110.5

很不容易的一個夜晚。

以「論壇+劇場」的雙重形式作為媒介,想引導觀眾討論一個社會議題,這不容易做到,何況論壇劇場還想以「問題解決」作為導向,讓民眾進入角色。就劇場的部份,演出的議題故事因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事件,其「真實性」如何使用戲劇的方式呈現?而所謂真實的部份,又是何種立場出發的真實?光是戲劇的立場、真實性、戲劇性這一部分,對於論壇劇場的工作者們作為一個創作者以及一個人,都會是不間斷的沈重挑戰。

而論壇又與劇場、演出或者觀戲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參加論壇的人,各有不同社會位置,若是基於關心議題而來(觀察今晚的論壇劇場,很多觀眾都屬於此類),就會對議題抱有各自不同的情緒與意見──因為討論的事件本身與他們太相關了;即使經驗上與議題沒有相關,也會因為關心一個社會上的真實處境,而變得格外在乎戲劇所提出的種種「狀況」。因為是活生生的人所發生的事情,它就已經和討論一出戲劇的美學或者劇本的邏輯性有不同的強度了(我相信這種觀眾的進入與介意也是論壇劇場的本意)。論壇劇場企圖使用一種形式(定義角色困境、請觀眾試想解決問題的方式、帶上「角色信物」親自演演看)引導觀眾們在這種既成的模式下認識或者思考此問題,在我看來和現實所發生的狀況是會有落差甚至衝突的。

在看完戲劇之後,觀眾的狀態紛陳,有的是前護理人員發表感言(希望大家多體恤護理人員的辛苦,而且很訝異健保時代之後的醫院狀況又變得更糟),有的是初次認識議題的人,還對於戲劇所呈現的困境想多了解(她們為什麼不能合作對抗醫院?),而有的就是護理人員工會的組織者,希望能喚醒護理人員的勞工意識。這些紛亂的狀態,其中有基礎知識的被補足、有情緒被勾起的需要抒發、有隱含著可能會發生的尖銳立場不同之間需要的互相對話與喊話、還有民眾們對於論壇劇場的不熟悉需要慢慢進入狀況......首先,兩個小時戲劇+論壇的時間,絕對是不足夠。在時間不夠的情況下,所謂「試圖改變劇中角色被壓迫的處境」這個目的,就會流於形式。(我覺得需要的時間大概是所有參與者必須投入為期2-3天的營隊或工作坊,同時也需要具有相關知識的人員進入協助)

探究的深淺也會是一個問題。戲劇已經將特定角色實際人生呈現如是,若說戲劇裡存在一個公共的議題,議題的公共性之於每個人是什麼?角色實際的困境究竟如何界定?造成此困境的社會結構該如何講述?每一個大小制度面又如何環環相扣?一場論壇劇場想要走到哪裡,可深至理解一個社會議題之所以造成背後的緣由乃至思索解決方案,也可以是淺淺地僅是提供民眾們這個議題的初步教育(在這一點我是非常肯定當晚演出的用心與成功的)。但還是要說,若是要以「解決困境」作為企圖,那麼的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最後,既然是一場公民論壇(透過論壇劇場的形式展開),「立場」就是一個不可能迴避的問題。在我很淺薄的印象(或期待)裡,受壓迫者劇場是基進(radical)的,企圖透過劇場達成被壓迫者的解放。我並不清楚台灣應用劇場發展中心青年團之所以推廣論壇劇場的用心,但當晚的〈難丁格爾〉,戲劇本身是有了立場了,演員們如何扮演角色,其實也都包含著立場(包含飾演主管的男演員十分用力地扮演冷血與世故);然而到了論壇的部份,工作人員們的立場似乎又都消失了--我們是也應該同情院方?或者不同情?又或者若不同情,該用什麼眼光來看待院方的壓迫?護理人員們在勞動現場,是那個被壓迫的一方嗎?若是,是什麼造成他們的被壓迫?論壇使用「討論每一個角色的困境」這個較中性的開放式提問來界定觀眾們的戲劇思考與行動,若觀眾之中不存在任何對議題有深入了解或者有立場的人,那麼整個論壇劇場便很容易流於空泛的討論。

雖說了這麼多,今晚的首演仍然是一場用力與精采的嘗試。這個精采不只來自應用劇場發展中心、也來自現場投入參與的護理從業人員、觀眾們、及提供此平台的台北藝穗節(讓這個議題可以觸及更廣大的對象)。戲劇之於社會、之於社會中人的改變,究竟能作用到什麼程度?「論壇劇場」選擇了一條單刀直入、也不容易走的路徑,而從現場非常多位認識的社運/文化工作者、工會運動組織者以及劇場工作者看來,這真的是一個大家都在乎的問題。

演出場地:納豆劇場

地球戰士李海生

2015/09/04 14:30

點閱率:253

1110.50

現在的鱷魚真的跟20年前的鱷魚不太一樣了啊!

全劇主要在處理污名(鱷魚頭)底下鱷魚的孤寂、自我認知上的迷惘、以及社會位置的唐突;另一條軸線則是以鱷魚作為主體而延伸的情慾追尋(尋找百分之百的完美泡芙)。

劇本裁切了〈鱷魚手記〉的「鱷魚」部分(非常好地隱喻了女同志在社會中的隱匿及污名身分,至今仍被喻為台灣同志文學以及女同志界的一大建基),是原著中較為抽離、旁觀、語氣也較輕巧的部份;而避開了書中主人翁在大學生涯中自我追尋、質疑又厭棄的糾葛情慾。是以除了和20年前的鱷魚共享同樣的污名以及情慾焦慮之外,現在的鱷魚經驗著什麼呢?邱妙津的〈鱷魚手記〉,鱷魚的隱喻之所以成立,在於「我」在鱷魚國度自割自剮流淌著血地翻滾;因此〈鱷魚!PUFF!〉除去了那個「我」的血肉部分,要帶給觀眾什麼?一種隱喻框架的戲劇呈現嗎?這會是我想對這齣戲給出的提問。是提問而並非否定。

演員的表現都很好。扮演鱷魚的演員尋找到一種肢體,能表現鱷魚因在尋常目光下怪誕而顯得彆扭,但又出於執著而理直氣壯的矛盾性。身穿綠衣演飾演兩位郵差的角色,在「戲外」觀看鱷魚顯露同情,但有時也會進入「戲內」,入戲時她們的綠衣就暗指了一對高校女子戀人(吞吞與至柔?)身上的制服,鱷魚的命運可遠可近地也在她們身上。

泡芙專家拒絕了鱷魚對於泡芙執著的提問,表演上從大師的姿態轉成憤怒拒絕鱷魚的被求愛對象,似乎表達著同志的愛情受挫經驗,在對象「情感上拒絕」中其實滲透進了社會主流價值不認同」,而最後成為同志認定其自身愛的殘缺(病態)。

在ㄧ齣一個小時且這麼「輕巧」的戲劇中,找到簡單又清楚的方式來處理〈鱷魚手記〉裡這些深刻的隱喻、以及隱喻在社會脈絡下的含意。我對於導演以及演員是佩服的。

本來鱷魚作為女同志的污名隱喻,以及隱喻下的種種發展,邱妙津的〈鱷魚手記〉就書寫得非常成功,〈鱷魚!PUFF!〉雖是承襲了這樣的文本架構,在處理手法上仍然可以看得出導演頭腦清楚又聰明,有著一種具邏輯性、清醒的風格,但有那麼點在「打安全牌」。也因計算與安排地太過清楚,好像該講的都這樣乖乖講出來就好,在演出的流動上就難免有落入安全地帶的沈悶(譬如整個製作麵團的過程),整齣戲在傳達上基本上不脫〈鱷魚手記〉已給出的框架,但也難以達到〈鱷魚手記〉在情感上的豐沛與深度。

整體來說這是一部雖然中規中矩、沒有太多驚艷亮點,但所有表現包含演出人員都有達到一定水準、沒有什麼敗筆的作品。演出中每一個部分與人員都十分清楚自己的行動以及目的(唯一不清楚的部份在於吉他手離開樂手位置,上到舞台中央唱了一首故事歌。不過吉他手的聲音是十分漂亮的)。就連謝幕時鱷魚再度帶上鱷魚頭出場,都頗有意味。是很「上位置」的演出。

音樂演出在ㄧ場戲劇之中通常被視為配角,但我希望將音樂部分也視為演出的主體而提供一些想法。兩位樂手不僅在音樂的編排上比重懸殊,擔綱鼓手的樂手在節奏感、情感的表達以及技巧嫻淑度上,都和吉他手有著過大的差距。在演出感受上其實也會給觀眾造成一些失衡感。希望這個意見並不給樂手們(特別是鼓手)帶來挫折,而是能成為一種「愛之深、責之切」的鼓舞。

演出場地:URS329 稻舍

地球戰士李海生

2015/09/01 19:30

點閱率:342

11110

罪惡之城索多瑪被移植到故事裡,成為那一座資源不足的部族;典型惡人形象的祭司掌握權力,將民眾對於生存的危機感成功地導入信仰模型,加以狹持並控制。本應屬於伊甸園的亞當作為男主角,卻是從索多瑪城被逐出,索多瑪的少女與母親唱出的歌謠是台灣原住民的「ho-hai-yan」,這些並無明顯指涉意味的「引用」或「借用」,都讓整齣劇充滿了混淆的意識型態。只能想著也許這故事發生在巴別塔尚未建立、大陸尚未分離的時期吧。

故事的主軸便是藉由背叛者亞當(因被選為祭品)的叛逃作為引子,而由不服從的少女(即將代替被選為祭品的哥哥)拉開序幕。不服「天意」直接導致挑戰到心中對神的信仰,人的痛苦於焉產生。信仰衝擊貫穿全劇,最末,大概是因為男女主角之間的愛情、或者因為被神選定的男主角如命大九尾狐般不死之身、又或者因為祭司最後忽然地悔改......那因世俗權力而生的強大信仰系統終於潰散。然而男主角又在這個終於獲得自由解放之際,選擇自挖雙眼(並始終不正面回應女主角的求愛)殘了餘生,徒留一個與戲劇主軸(信仰、命運的辯證)並無太大關連的悲劇。

雖然單就故事來講,坦白說不是太吸引人,且有點過於典型(typical),戲劇的意識型態部分作為表演的精神所在,也是可以持續再思辨的。然而整齣戲劇在導與演的表現上,還是有著頗不凡的表現與用心,讓這個不是很有說服力的故事變得有力道。

戲的開場在一個未知名遠古部落,當時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的連結,都和現在不同;舞台的規劃、設置連同服裝、演員赤裸的身體以及大塊的圖騰刺青,種種設計所呈現出的視覺效果成功地將觀眾帶回了那樣的時空。然而序幕開啟之後,過多的台詞以知識化的措詞和口吻被演員們一一道出,多少破壞了那樣的時空臨場感,給這齣戲帶來了矛盾的文化混雜。這在戲的前半場是製造了焦慮與干擾的。

並非說原始部落的人們在語言使用上就必定得素樸,而是在觀賞一齣時空背景設定在較之現代社會更為原始的戲劇時,我們期待舞台上的身體展現能讓那樣的設定更加自然成真。遙遠的人們在生活之中所建立且內蘊的「精神」,因為與現今思想中流傳的概念已經有所歧異,這些「不能說」也說不清楚的內涵,透過身體與儀式反可以適當地將其展開與傳達,而讓觀者了然於心。然戲劇中太多人物的內心輾轉,皆是以長篇大論且深奧繞口的西方古典哲學或是希臘悲劇詩句加以「解釋」。效果上便另我感到「解釋」過多,而破壞了戲劇設定本身的合理性與流暢。

舉一例來說,當獲救的主角少女在男主角亞當獲知父親之死並透漏內心脆弱的夜裡,少女對亞當動了側隱之心,也許也動了男女之情,這時少女(一個在故事設定上是不擁有權力的平民、且是能以「哥哥是家族命脈」為理由而被支配成為祭品的孱弱少女能夠忽地)以「人生、信念、苦難」等等說之以理,也暗埋了一條未來男女主角相戀的故事線......這樣的敘事手法,儘管演員本身十分投入情感,卻仍在一瞬間令我感到似乎在觀賞好萊塢式「西方文明視角」詮釋傳統部落故事的窠臼。然而當少女輕輕將亞當擁入懷中,以也許是童年母親安撫惡夢時的搖籃曲,也想安撫亞當,這時男女主角的親近又自然成真(落回到我們所能同感的少女的世界)了。

總體來說整齣戲劇的敘事手法不斷交纏於文言解釋(一個「文明的他者」之視角) vs. 身體開展(故事主體的視角)兩種觀點(以及觀點所影響到戲劇形式的選擇),令人感覺尚未找到一個系統性的觀點放置,或者更多是受了西方大銀幕敘事型態的影響,不自覺地多採取了前者。而後者則有些可惜地,似乎僅是用於展現戲劇張力了。

但恰是這用以表現戲劇張力的手法,是我在觀戲過程中非常喜歡的。導演簡潔有力地處理許多走位與換景,打鬥與追殺的場面除了充滿原始的肉搏感(這些真的也感謝演員的表現及肉體)之外,在肢體處理的手法上也使用了許多拼接手段,提供視覺效果上的拼貼剪裁感,給予觀眾節奏明快的想像空間。

大量追殺場景都伴隨有兩位樂手的現場敲擊,演員們在表現短兵交接的緊張感時,排出陣勢,舞步與鼓擊呼應,這也都是耗費大量排練時間所培養的用心與默契。

雖然沒有看過flavors劇團的前兩部作品,但從〈英雄〉這部作品中可以看出該團擁有豐沛的身體性潛能,令人期待也許能迎來脫胎換骨的敘事功力。

演出場地:華山1914文創園區 果酒禮堂

地球戰士李海生

2015/09/03 14:30

點閱率:249

110.500

出乎我意料地,這齣戲帶給我新鮮、且還算享受的一個小時。

平心而論,戲的完成度很不夠,演員與設計群感覺起來像是素人中的素人,而導演似乎也還沒有足夠的時間精心雕琢,將素人們七零八落的創作發想拼裝起來。就劇本而言,字裡行間有很多亮眼之處,然而戲的節奏也未必能將這些巧妙推出。因此我也尋思,是戲劇中的什麼因素,讓我在這一小時裡感受到些許刺激與有趣。

劇名來自2008年芥川賞的小說〈乳與卵〉,內容是否也取材自同名小說?看戲前會先揣想此劇將如何從「微物、肉身」的角度處理女性議題的社會性與文化性,想當然耳會是嚴肅同時非常細膩的。然而看戲過程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相反地在一種始終未找到一貫的表現邏輯下,兩位女子的故事在這不重不輕的「中陰界」被講述出來。

兩位獨身女子,一個蒐集味道--尋找生父之路、另一個蒐集經血--女性的象徵;一個因出身帶給母親的不幸而自我厭惡,另一位因自己生理性上的「非女」而「不敢」厭惡著自身。兩人對自己的生命有其態度,兩人皆孤單地浮沈於城市裡,並在痛苦之中以肉身勞動換取生存空間。

第一章講此沈重,然而大概是尚未到位,因此並沒有充足的沈重感。演員時而有情緒,並不十分飽滿;情緒始終沒有在觀者心中落地,而是在兩個演員不那麼「令我們熟悉」的表演下,以劇本所安排的明快的台詞節奏中,不斷丟接著(因此個人戲的時候便稍顯空洞)。戲進行到大約20分鐘時,我忽然有一種看著低成本cult小電影的感覺,當時角色B用保鮮膜纏繞自身,為了體驗當女人的經痛,嚷著要跳一支經血之舞,於是音樂(是抽象的電子實驗聲響加上一些取樣的運用。同樣地,能夠在有線性敘事軸的戲劇中聽到這樣抽象的配樂,在聽覺上也是耳目一新地愉快)過大的進入,舞台全暗,黑暗之中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再次燈亮時,便是兩個角色初次相遇之時,往後整齣劇的cult感更加濃重。

大抵是這齣劇這樣一種並未落地(落入現實塵世的沈重)的「中陰身」體態,給予了整齣劇一種cult基礎。演員的穿場與走位有些任意、聲響飄進與cut out的時間不太具有邏輯,第一場與第二場的換景在一小時的戲中佔了約五分鐘,而且調整作為隔幕的浴簾聲出搥地大......。然而,戲劇的安排有些無厘頭並不構成它就是一部cult作品。之所以說這齣劇有些cult,除了因為素人演員、設計是在一個導演並未依照某個框架強力雕琢下,能夠有跳脫制式的發揮(有些音樂與現場發生的表演之間的關聯實在很牽強)。於是各個部門的創意「實驗」,在一整個舞台空間各自四散,未加統一,有時形成一種渾然天成的荒謬感--製作的本意應該並非要反戲劇的,但實際上出來的效果竟有那麼一點反戲劇了。

對我來說,劇本是支撐這齣「反戲劇」的戲一個重要的元素。兩位主角之間對話的台詞誠實、有趣又直來直去,不顧作文藝(很難得),充斥著慧黠的節奏,不落俗套但也不過分賣弄深度,仍然是言之有物的。這點很討喜。在進入第三十分鐘的第一場中,兩個人物雖是各有苦衷、彼此理解,但卻是用非常直接且犀利的言詞互戳對方最在意的傷口,某意義上來說,劇本也將兩個角色的性格雕塑的討人喜歡。劇本的文字若是往任何一方向(沈重、文藝、戲劇張力)過分賣弄,我想我今日感受到的尚在孕育中的cult感應該會輕易被打斷。

當然,對於生命的沈重,或者對於美感的形式,輕盈與輕慢只是一線之隔。我並不知道製作上的原初企圖,但至少我走出穆勒咖啡館時,並沒有議題與生命再度被消費的憤怒,而有著一種被洗滌過的輕爽與特別。看完全劇,我並未感受到這齣戲希望我們思考些什麼,甚至沒有想向我們植入多一點對於什麼的了解、或者提出解答和批判。這種經驗當然是輕的,但我總感覺這種輕就恰如人生的荒謬吧。

演出場地:穆勒藝文

地球戰士李海生

2015/09/03 19:00

點閱率:313

11110

演出前十分鐘,小王子們在試音,福州街11號咖啡館外已經站滿家長們,彼此熱絡地打招呼,很像街坊鄰里大樹下的表演一般融洽。站在中間的第四號小王子為了趕蚊子,用力揮動手上的直笛。

演出前五分鐘,工作人員開始幫小王子打領帶。

演出前一分鐘,觀眾坐定,小王子在側台等候。他們已經戴上狐狸面具,並且不懂得戴妝要把自己藏起來的「規則」,頻頻看往觀眾席。

表演開始了。這場音樂表演的團體是中華民國身心障礙音樂才藝發展協會,表演者是一群身心障礙的大小男生們。

小王子們的樂器是直笛。有高音短笛和中音直笛。開場的曲目由高音短笛擔任獨奏,隨後中音直笛群加入合奏。老師安排了好聽的和聲,為了表達出和聲的和諧之美,小王子們必須節拍一致,不僅在演奏進行中,還包括每個樂句與段落開始之時。團隊演奏中的每一個部門乃至每個個人都要全身心非常進入音樂以及團隊演奏本身,這種「一起」才能產生,而這種一起產生了,合奏才能成立。從這點可以看出除了在練習上下的基礎工之外,小王子們也在團隊練習中將一個個獨特的自我消融進一致的默契中。

這其實從演奏者的演奏狀態也可以看得出來。從左邊數來的二號王子在吹奏過程中開始搖擺身體,三號王子則左右踱著舞步。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享受集體演奏的純然喜悅以及和諧,非常能夠感染人。有一首快板、樂句又長的曲子,王子們稍微脫拍,但居然可以在四個小節之內迅速準確、不慌不忙地回到拍點上。

我過去也曾經在精神障礙者的機構帶領過工作坊,陪伴他們音樂創作以及共同演奏,因此很清楚要能夠讓這一群不像我們在行為上如此社會化的障礙者們,合作無間地完成一場演出,需要的條件是純粹的對於這個活動感受到的喜愛,因為純粹的喜愛他們才能夠(願意)提高專注力去投入,並且配合彼此。他們也許不像社會化適應能力較強的我們一樣,可以因為分數等等外在因素而完成練習,但是反而像他們這樣純粹內在所引發的投入是可貴的。

作為一場表演,往往公益性質或者社會弱勢團體的演出也需要尷尬地面臨「審美標準」這個問題。我認為,音樂王子或許沒有提供非常複雜、精密安排的演出,但是就一種能夠讓全場感受到豐沛的喜悅、和諧和純粹性,這的確是一場高度凝聚及緊湊的演奏會。

其實不論我們這些耍文弄字的人怎麼說,我相信小王子們今晚都會有個香甜的好夢。明天他們還有一場演出,有興趣的朋友們歡迎購票欣賞。

希望未來音樂王子的表演,能讓我們看到更多每位王子的獨特性,譬如王子二號在演奏完一曲之後,無法抑制地哼起歌來,類似這樣的「脫稿」表現有沒有機會變成一種表演橋段呢?畢竟那就是他們用自己的感受直接「創造與演出」的過程,而那也接近人類非常純粹的創作形式了。

演出場地:滴咖啡福州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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