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舉個例:獨自坐在咖啡廳裡最偏僻的角落,只想暫時不要理誰,反正看起來這店裡的誰也不覺得自己和你相關,一間咖啡廳頓時變成了許多隔間。忽然,從頭頂上傳來某首樂曲,也許是一段薩克斯風什麼的,或者只是電流流過喇叭那種不成樂的嗞嗞聲,它們持續著、持續著、持續著,聽著這些聲響,再抬頭就會發現,此刻我們已經無法否認咖啡廳裡的所有人就正身處在同一個空間的事實。若是那首樂曲正好是初戀場景的主題曲,那麼我們更是立馬又飛越到了從前的時刻。
聲音,扎實地具有縮放所有空間和凌駕時間的能力。
《別讓我失去愛的能力》由Ovidius《變形記》中幾則耳熟能詳的故事組成:獲賜點物成金卻把女兒變成金像的麥德斯、幾乎要從地獄救出亡妻卻忍不住回頭而至失去的奧菲斯...等,一段接著一段,關於人的索求與欲望、關於懷疑或者信仰,無論這些故事在涵義上是否真的有一以串之的軸心,我卻都感覺到有一隻手,輕巧並仔細地牽著我踏過每個故事的景象;劇中所有的聲響,就聚集成了那隻手。
最後一個故事中,一對牽絆深厚的夫妻許下同一天死去的願望,他們在自家門前,望著對方的身體開始長出葉子,在漸漸變成樹木的同時,他們伸出手來,擁抱著彼此,互道永別。此時舞台上的燈光漸暗,音樂反而漸漸強大,相擁的兩位演員融在音樂裡放射著濃烈的情緒,一個瞬間,音樂戛然而止,整個空間迴盪著無聲,然後,從角落的CD播放器,再幽幽傳出同樣的曲子,微弱的燈光中我們可以看見兩位演員/那兩棵樹依舊環抱著彼此,靜靜地佇立在舞台中間。我剛剛非常確信自己就站在這棵樹的面前,此刻我卻已經身在非常遙遠的地方,就像在看一幅時空已經很遙遠的畫了。一切的安排如同這樣,流轉地非常細緻,使人心思放鬆地入勝遨遊。
回到整個戲來,經過一個個悲傷結尾的故事,最後這個故事終於露出一點Happy Ending的樣子,而化作樹木長相廝守的老夫妻,當然也不會獨享Happy Ending。在戲的結構上,劇組讓這最後一個故事的結尾,圓滿了第一個故事的麥德斯,讓他在樹下許的願實現,再見到他的女兒。此時,舞台背牆上那個一開場就被寫下的提問:「如果神真的存在,你會許什麼願?」,也才有一個美麗的答案被寫上。
沈穩的微笑與堅定的眼神,可以用來形容今晚的一切-當然不是說演員們在演出中只是一直對著我笑,或者是盯著我之類的(那樣的話就變得有點驚悚)-這戲不單只靠著暴烈和溫柔兼具的音與樂牽引情緒,演員穩實的呼吸與默契,更完整了整個呈現的氣質。
看著缺口被補上的結局,就看見做戲的人何等寬容,而這已經是我很久沒有在小劇場裡看見的景象了。我猜想,劇名,就是編導曾歆雁深深溫柔的企盼與祈禱,為他愛的所有陌生的人。
其它意見:一些技術性:
1.演出還沒開始前,兩位演員探頭偷窺的確有破冰的效果。(如果當天的觀眾都是結冰型的話)
2.麥先生的麥克風有點暴,演講的時候就開始B了的感覺。
3.看戲過程很舒適,所以場上的破銅爛鐵究竟都是些什麼,也不是很令人在意 (畢竟可能只是聲音考量)。不過如果要仔細想,高腳杯跟實驗杯雖然都是透明,但形象還是有差距;水槽跟金色鐵桶,雖然都有發揮功用,但又好像有點不搭調。會讓人稍稍分心去「想太多」。物件被遮蔽或者裸露(是說物件啦物件)的選擇,也許可以再玩玩看?但如果真的不需要眼睛,那也許就說得通了。
演出場地:穆勒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