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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

新女性生理使用會

觀眾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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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均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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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藍

2018/08/17 20:20

點閱率:787

11110.5

演出場地中佈置著一張白長桌,桌後坐著一位穿醫師白長袍的女子,身後是一張白色的投影幕。隨著場內另一位女子的簡單招呼,我知道這是一場座談會,白桌後那一位是今晚的女性生理用品專家。

基於這幾年來,各式各樣的演出形式混種的比例急速增加,養成我看戲前並不會特別去區分或者記憶該演出是屬於什麼類別的習慣。我並沒有準備著要看一齣「舞蹈」演出的心情來到現場,或說,雖然演出團隊在藝穗手冊上選擇的類別是「舞蹈」,這個分類標籤也根本沒有刻在我的腦海中。於是,進到演出場地的第一秒到最後一秒,我都沒有認為這是一齣偽裝是座談會的舞蹈演出,而完全融入了這個「座談」情境。使人信服這是一場座談,除了上述原因之外,還有兩個:第一個是擔任接待(主持、介紹者)的安泥,完全沒有怯場的不自在,亦沒有正在扮演的矯揉做作,而是非常流暢且真實地在跟進場中的觀眾互動,這個狀態就降低了演出成分,讓人感覺更加接近在參加一場座談;第二是由於接下來關於女性生理用品的介紹內容,是非常認真,不容納太多意圖譁眾的搞笑成分,或者蘊含什麼非得向觀眾推銷的、富含深意的劇情內容。

安泥介紹了身穿白袍的專家阿布老師,而表情嚴肅的阿布老師穿著白袍也的確增加了好幾分專業的觀感(可見人的大腦多容易被符號牽著走)。在這個從以前到現在仍然衛教不健全,並且普遍與慣性規避兩性(或者單一性別)資訊探討的社會,我滿心期待這兩位女子即將要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討論女性生理用品(桌上擺放著衛生棉、棉條、月亮杯)。

隨著投影幕上簡報一張一張的切換,我們經歷了各種材質衛生棉的分析、簡單的對話討論,安泥也邀請了觀眾上台一起測試衛生棉的吸收力,我們可以把紅色的測試水滴到各種衛生棉上,然後去觸摸,討論吸收力與使用的舒適度;其實從小看這種廣告看到大,如果想做這個實驗大家在家也可以做,只是一名女性一輩子大約要花費將近十萬元購買生理用品(計算不納入買到特價生理用品,並且以50歲停經為參考),在年輕時期應該沒有人想要沒事買一堆不同的衛生棉在家試驗吧?所以這種場合(對我來說)還真的是很難得。加上,這一晚的觀眾中,有四位男生,更讓場面添了幾分幽默與真實,而可以不完全被當成是女生的小圈圈。(聽說有某一場觀眾反應,演出很像是女生的小圈圈。我可以理解這樣的感受,但,其實也很怪,我們聚在一起討論跟我們切身相關的議題,怎麼就是小圈圈了呢?如果有任何一位男子提出疑問,相信在場不會有女生刻意排拒回答或討論的,畢竟,有機會讓更多人了解這些被規避掉的話題,大部分的女人應該也會感到舒心吧,就像…男子們總希望女人可以理解他們當兵的種種事蹟而喜愛不斷複述一樣,然而,可以合理談論當兵的場合,總是比談論生理期的場合多得多。)(好的,我明白以上的比喻並不完全準確,只是憶起學生時期有兩位同學,一男一女,為了比較當兵和月經來哪一個比較苦,而吵得不可開交。男的說當兵是整整兩年的思想與身體囚禁,每月苦五天根本算不了什麼;而女方則說一個月五天算下來,一輩子大概有七到十年的時間都在流血…等等。當時我只有在旁邊看戲,同時偷偷用心算檢驗這些數字。好吧,我當下也許太不積極了,基於內心深信,人畢竟是情緒化的動物,有時候溝通並不會在當下完成,頂多算是個開端,後續的理解卻可以在事後出現。)

回到演出。讓我瞬間開始心跳加快的,是安泥提到女生在經期若需要劇烈運動,都會產生的側漏困擾,她說:「那就讓我們來實驗一下布衛生棉能不能經得起劇烈運動的考驗。」,我心想:「實驗?」,接著就看到安泥在眾目睽睽之下脫下她的內褲,扣上布衛生棉,然後說明他們為了實驗,設計了一系列臀部動作居多的舞蹈,然後就和阿布老師一起,跳起舞了!這時候我才猛然想起,對啊,他們是舞蹈演出。接下來的時間,就滿心都為了這兩個主題結合的貼切度感到好笑與欣賞(這裡的好笑不帶貶義,是真的覺得非常可愛且巧妙。),另一方面,腦中不斷揣測:「她剛剛是真的脫下內褲,裡頭什麼都沒有嗎?」。這個答案,直到後面她們測試棉條的時候,便得到解答:真的。她是真的脫了、放進去了,又拿出來了。

其中的驚人是由於形式的加乘。就算到了現在的年代,「裸體=藝術?」這樣的質疑仍然隱隱存在,並沒有進步/鬆動多少,但有趣的是,也由於這樣的質疑,讓人們隱性地接受了表演藝術中的裸露成份,不管是我懂了或是我看不懂的演出,面對舞台上的裸露場景,大多可以自行理解成「反正這就是藝術啦。」,但是,今天這場所謂「演出」,卻實實在在是「座談會」的形式,這個形式的影響,更多是剝除了「演出」的保護殼,而把表演者本身完全地暴露在觀眾的眼光下,於是,真脫真貼真使用(棉條與月亮杯),便成了更大膽的舉動。(在那場合中,我確實無法克制內心升起的那些女性被剖白的深切激動,但仍有一塊擔心著她們演出所提供的想像,是否會在她們演出後為她們帶來危險。我並非要分化兩性作為仇敵,但我想不會有人可以斬釘截鐵地認為其擔憂完全不可能。)

「座談會」中還有兩處使人印象深刻:一處是安泥在演出當日,真的月經來了;另一點是在演出後段,為了示範月亮杯,她邀請有興趣的觀眾和她一同走到投影幕後方,接著坐在椅子上用自己的身體示範使用月亮杯,此時沒走到幕後的觀眾,看見的是光束透過安泥投在白色幕上的剪影,而那剪影的形狀,並沒有不赤裸到多少。然,和幾位女性觀眾一起走到投影幕後的我,就親眼見到她使用月亮杯的過程,並且還有點超現實的,在過程中插話討論。我想我這輩子可能很難再有機會經歷這樣的情境。

整個「座談會」中,就在知識的分享討論,以及人體實驗中度過,實驗也包含一共三支的舞蹈。不得不說,兩位表演者在跳舞時,是十分吸引人的。如真要談論演出設計,我會認為可惜之處是舞蹈的安排,若能在三支舞蹈裡安排燈光效果,那演出將會更加有趣。這裡的建議不起源於對一般演出的既定印象,而給予評判,而是認為若有燈光安排,會為這個演出增添更多分超現實效果,亦同時加深觀眾對後續探討議題的興趣。因為舞蹈呈現的段落,在座談會中是非常突兀的插入,有點像是忽然一道光束竄入腦門,恍然出現一段白日幻想,音樂急收、舞蹈完成後,我們又立馬被扯回現實,如此,若那段白日幻想的舞蹈場景有相應炫目的燈光效果,回到現實後的感受,將會更加真實。(本節目申請的是藝穗節今年首開的「兩小時極限拆演裝」,在這個規模下,藝穗也提供比四小時更多的技術資源,所以上述目標應是可達成的。除非這樣的效果在演出團隊的評估下,並不與初衷概念相符。嗯,但我覺得是相符的而且不會扣分的啦!)

好,所以接下來進入到比較私人且思想上的探討。在這場座談會中,我有非常多次在內心中升起了某種女性應該都會有的恐懼,在她們示範使用衛生棉(而上面真的有「新鮮的」經血)、在她們邀請男性觀眾向前、在她們跳起撅屁股的熱舞,或在所有觀眾的眼睛下更換棉條時(然,下身雖然是裸的,表演者穿著長及大腿的寬鬆衣物則起到了遮蔽作用),不過,在那樣的恐懼中,卻仍有很大一部分的興奮之情,仔細回溯,我想那是由於某些在女性體內長年被社會習慣壓抑的真實,忽然被「允許」釋放出來的喜悅;當我在布幕後允許自己凝視表演者更換棉條時(而這個表演者與我只是一夜熟識,先前全然陌生),是否也同時代表了身為女性的我,將這種意圖之下的裸露視為合理,而不以過分的道德觀去束縛女性的行為?也許是的,所以在我望著她們做出這些實驗的當下,同時也在以極快的速度,重新審視自身在社會的道德灌輸之下,我們究竟將多少不屬於自己的罪惡之帽往頭上戴?於此,我允許自己凝視她,也相信她接受我的視線,則我也同時解放了自己內在被凝視的慾望。另,若真的要延伸思考,保險套使用教學與月亮杯使用教學之間的差別真有這麼大,大到其一可名正言順,另一則是一種不自愛的裸露(或會帶來危險)?是什麼教育內容養成這樣的認知,亦是需要多人參與與多年討論才可稍有鬆解,因這些箝制與檢視自身的眼光,早已從他者的啟動,內化到了每位女性的身體內。

短短一小時的座談會,除了享受舞蹈,更多是轉向自己的檢討。上述全篇若有看似狹隘的兩性觀念,則可見我已在這樣的環境中,養成多少對自己的束縛與隱蔽,若我可以不僅僅代表我自己,而是作為一個「女性」,那麼這些更是值得深究之處;另一方面,藉由這樣的演出設計,不僅提供了真正希望獲得資訊的族群更了解貼身相關的事物,也給了表演者展現自身才能(舞蹈)的適切場合。不知是否是酒酣耳熱之下生出來的鬼點子,但無論是精心設計或是無心插柳,此場演出無疑地是非常有新意且有用的融合。

演出場地:URS127玩藝工場(2小時場地)

陳小藍

2018/08/18 15:30

點閱率: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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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捷運站一路步行上山,汗水從皮膚滲出,從額頭一顆顆流下,帶著一點喘;進到小宮廟中,冷氣與強力風扇撲到身上,面前是直挺挺的水泥龍柱間一隻彩色飛龍,靜悄悄地貼在牆上,還有早已擺設好的樂器,鼓件、電鋼琴、古箏。

廟門闔上,樂手就位開始演奏後,外面降下暴烈的雨,嘩拉霹啪地將前來欣賞演奏會的人們圈困在這個廢棄的小宮廟中,要是說幾首演奏過後,所有的樂手與裝置忽然「噗」地悄聲消失在眼前,僅剩我一人在空蕩廟中,我也會相信的;古箏綿延的晶瑩混著電鋼琴與爵士鼓(及天鼓、木箱鼓等其他鼓件)的顆粒,更在聽覺上加強了身在空中的恍惚感。經過一段勞動後看到這樣的畫面,頗有民間傳奇中荒涼過後竟一村之感,提供了非常奇異且引人入勝的整體感受。

因筆者非音樂專業,故此處不主要以樂曲編制或樂器作為書寫對象,而對整體設置之於團隊希望呈現的演出效果,做點敘述與分析。

在場地限制下,團隊使用Led Par作為主要燈光,該種燈具可透過電腦訊號變換多種組合色,是很適合以一擋百的選擇,唯色彩也實有幾分冷冽,延續了電腦訊號的質感。前幾首曲子更是僅使用單色光照在樂手身上(第一首藍光、第二首紅光),亮度使觀眾的眼睛看不清楚樂手的臉,甚至有點反光,在反光中更出現了疊影,樂手的臉龐分裂成了模糊的數個,若真要說,仍然是挺符合某種超現實的視覺,但在那樣的光線中,眼睛其實是不太舒適的。

到了第三首、第四首曲子,開始混入多彩燈光,亮度也不較先前刺激,才出現了有趣的畫面:背景的彩色飛龍,在Led Par銳利的照射下,原本平貼在牆上的線條,忽然像泛起螢光,在名為《彩虹魚》的曲子中,整隻龍活了起來。

演出總共八首曲子,除正面的畫面安排,觀眾的右手邊用布幕做成了一塊投影,由詩人陳姓男子自己手動操作OP,將印在賽璐璐片上的詩句、透明水盆、跳棋、彩色顏料、水,都當成了偶件,搭配樂曲舞動成演員,也以此展現某種樂曲與詩交錯出的內在心境。不過除了第七首時,投影的內容是即時使用鉛筆在紙張上寫下字句,有很符合聲音與心情的節奏,其他的投影表演都稍嫌干擾,雖詩句貼切人心,但偶件表演卻與藍眼淚樂曲的節奏錯身而不疊合,我在現場筆記時寫下了「Cue點很準,但節奏不好。」,是由於有一段時間,只把耳朵留給藍眼淚的曲子,眼睛則是盯著陳姓男子操作OP,明顯可以知道他的確有安排特定的Cue動作,也就是等待某個特定音符,才將跳棋丟進水中、才將顏料點進水中,但跳棋與顏料畢竟是非生物,其離手之後的動向難以掌握(我不會說無法掌握),所以才造成了後續的節奏脫離。

另一部分亦是由於場地本身狹長,如想要同時將三位樂手與投影內容盡收眼底,除非是視線快速地在垂直的兩面牆中交換移動,否則是困難的,而也因為這一動作的速度感,會打破了樂曲與詩的意境,從頭到尾我都並沒有採取這樣的方式去觀看。猜想團隊應是不想遮蔽了畫工精彩的飛龍,也才沒有將投影作為背景,思考自此,我不禁在想,若舞台區與表演區不像現在這樣直線切割,而是將小廟的扁長空間做斜切割,不知道會是如何?

雖有這些思考,欣賞完演出後卻是身心舒暢。也在腦海中留下一段有意思的記憶,也許下山後,這一切就像黃粱一夢,只是樂音仍不絕於耳。

演出場地:微遠虎山

陳小藍

2018/08/16 19:30

點閱率:534

11110.5

坐定在觀眾席,眼前的三面牆都是大扇透明窗戶,透進夜晚時分的夜色與路燈泛光,空間中燈光是暗的。
我坐在右舞台側第一排,在地板上,順著視線繞一圈,看到的依序是地上的襯衫、雨傘、白長桌、桌上有藍芽喇叭、場地方的音響、沙漏型的老塑膠椅還有上面的中型盆栽、再一支場地方的音響與剛剛那支對稱、立燈、捲起來的一個大東西,當時還不知道是什麼,最後就是場中央的三位演員,一字排開坐在摺疊椅上望著觀眾。

場地佈置的整體氣息,暗示著這並不是太過激情的演出,而有思緒零星散落的幽微感。開演後,三三位表演者就坐在椅子上,靜靜望著觀眾,讓人一時有在觀賞《致深邃與美麗的》的幻覺,而笑了出來。下一秒,我試著以凝視瑪麗娜(紀錄片中的眼睛)的方式,凝視三位表演者,但,要得到瑪麗娜般的激動,我想「時間」會是關鍵要素,於是這個現場仍然沒有激動,只有正常呼吸散發出來的沉靜。接著這樣的沉靜,被一顆從觀眾席第一排正中央飛出的紅色橡皮球給打破了(後經詢問,坐在第一排丟出紅色小球的正是導演本人,並且這一動作並沒有出現在首演中)。在這顆小紅球從觀眾席地板,蹦蹦跳跳地垂直穿越三位演員橫向呈現的一字型,劃出一道十字之後,一切似乎活了起來。

演員周易儒率先動作,戴起耳機,把我們聽不見的歌曲零落地哼出來,其中一首還是Bang Bang Bang,提醒著我還沒有離開現實世界太遠。一陣子後姚辰穎也起身活動,將自己的手機連上白桌上的喇叭,播放音樂然後開始從新擺設空間內的物件;坐在中間一直沒有移動的則是郭育圻,她在後面的演出中也將困在身體容器中的水分默默從眼眶中擠了出來。

姚移動著白桌、椅子、立燈等等物件,最後將那一捲大東西拆開攤開,原來是張床,此時周便像是感覺到一切落定,立即從剛剛那種把所有人隔絕在外的狀態中走了出來,到床上窩坐著,也是此時,姚周兩人,像是進入到了同一時間軸、共同生活的一對。

生活中有些動作是非常無意義的,但是深探內在卻有許多細微的思緒在勾引、形成著這些互動,也因而,這些無意義的動作,有時會讓我們感到溫暖、不禁莞爾,或者產生欲望。姚與周互相拋接著那顆小紅球,周在床的範圍內不動,姚則奔走全場,奮力不漏接;起初用手丟接,後來有用安全帽當作球門的,又有換作用撈水盆來接,觀眾就是看他們玩,然後看郭育圻仍然坐著不動,一切的畫面也許可以說是毫無邏輯,甚至窮極無聊,但是,卻非常吸引人。

此類的演出通常會使觀眾接收到幾種特定情緒:感覺到表演者的厭世、排拒,不自在的時間凝結,命題的孤傲、台詞的造作,我傾向於稱那樣的演出為死亡的演出,但,周郭姚三人的呈現卻脫離了這幾種窠臼,而是活的演出。其中那顆紅色的小球也許是關鍵之一,因為那顆無法控制動向的球(非生物),激勵了「人」(生物)的能動性;而兩人拋接之間的小動作,不管是拿安全帽接、拿水盆接,都像是情人間的某種密語,在長期共同生活中發展出來的獨特幽默,使人居於觀看之位置雖不得其門而入,卻興起窺視的慾望,妄想解密。

在演出經過四分之三左右的時間點,周開始朗讀讀出某些語句(擷取自小說《三體》),是整場演出真正開始有(說出來)的語言的時刻,說實話這部份讓人不甚滿意,擷取與唸出的片段沒有輔助先前的所有動作,無論是有或者沒有閱讀過小說的觀眾,都難以找到施力點去接收那些敘述。於是我在觀賞當下決定將其視為聲音,就如前面演出中,從場地方喇叭緩緩流洩出的聲響(預錄的玩球嘻笑聲、像是漂浮太空的嗡嗡咚咚音樂),不將其視為線性的敘述,如此才得以更接近表演者/創作者。

此類型的創作多需要演員與編導長時間相處,從排練中即興動作,再做挑選,雖場上有許多沒有使用到的道具,讓我想起了科班生肯定常聽見的一句話:「沒有用的道具就不要出現在場上。」,但場上散落的物件,經由與演員呼吸節奏搭配合宜的燈光轉換,也變得像是宇宙中散落,而尚未被挖掘出的黑暗區塊。整體來說,在現今的表演環境之中,這個作品仍是值得期待後續發展的一部。

演出場地:藝・風巷- 2F

陳小藍

2018/08/17 17:00

點閱率: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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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她來了」,經歷「嫉妒」、「等待」,思緒遊蕩著。第一次觀賞玉米雞的演出,非常享受。

生命的時間流向無可抵擋,我們就會這樣一直老一直老,所以回頭才能望到的青春時光,似乎是大多數人的軟助,突然有機會回顧的時候,它好像會擊潰你長年的壓抑、缺憾,提醒著世界真的會改變,帶來哀傷,然而卻同時,提醒著你居然曾有過那樣的瘋狂、膽怯、可笑、勇敢,在此刻一切都變得可愛,帶來力量。玉米雞今晚的演出就是這樣把青春鎖在台上,因而讓人連著幾場都笑出聲來,十分幸福。我身邊坐的,是好幾位演員的家長,演出時時而偷看他們觀賞表演的神情,我感到開心,因為也許在此刻的場合中,他們也才真正瞭解了他們的子女心中那些從未有機會被瞭解的區塊。

無論有沒有看過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都可從書名中具體想像該書的內容與結構:內容是關於愛戀,結構則是碎散地,集結著種種絮語。玉米雞延續這兩部分,以報幕員切出一章一章的小短篇,篇章內則是青少年演員們關於愛的體悟、記憶。演出安排一位演員擔任報幕員,像是拳擊賽場的舉牌女郎,在每一場次開始前都舉起寫著該場主題的小黑板,繞行一圈,在正方形狀的演出場地圍坐成一圈的觀眾,也就在此時像是翻開下一張書頁那樣,進入接下來的內文。

「你還年輕,怎麼懂愛?」類似的話語肯定很多人聽過,雖然事實也許是否定的,但仍然無法阻止我們每當聽見年輕人要談愛情時,心裡升起的憋扭與不忍直視。玉米雞的演出,卻利用了大量的身體語言、通俗的音樂,避免了觀眾聽見年輕演員講出煽情台詞的窘迫,更讓人想要一看再看場上這些真實的青春。

幾位演員各有獨特魅力,喜劇節奏強的、歌聲簡直像播放CD的、在台上罵起人來十分自然的(這可不容易),共同點則是眼神中的堅定;大部分的青少年演員演出時常在眼神中露餡,在關鍵時刻時出現找尋依靠、確認當下動作是否正確的神情,因此切斷了觀眾和角色的同理與連結;也許歸功於玉米雞常年的累積與訓練方式,今晚的演員們在台上展現著自在與互相扶持,神情確定且享受的(閱讀粉絲專頁的演員介紹後,我想這批演員神情中的堅定,也有一大部分是來自於各自在身體裡,都有著穩定不可動搖的參演動機),也因此,縱有不完美之處,身為觀眾仍可以感受到熱切滿溢的表達,因此動人。

製作青少年演出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要讓不同年齡層的人願意接收台上所講述的內容,而不會因為「那些很年輕」就採取輕視,則是更不容易的事,然而玉米雞所達成的是超出更多,給予了一段又笑又暖的觀賞時光。

演出場地:米日一里葉晋發

陳小藍

2018/08/15 20:00

點閱率: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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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
因為觀賞的8/15場次,已是該檔節目的最後一場次,故書寫以下文字時,得以不需站在推薦或者為其他已買票/未買票觀眾而書寫的立場上,僅以留下紀錄以供思考與繼續探索之意圖,綜合私人觀賞觀感、演後談話、手邊擁有的資料來做以下的整理。

在夜晚時分,走過閩式風味一條長廊,抵達設置在二進的演出場地,原為碾米廠的米日一里,在物換星移下已消散米香,飄入鼻腔的是一股我非常熟悉的香味-秘魯聖木,輕輕吸氣,會聞到帶有微微奶香與厚度的溫醇之味(之所以熟悉,是因為友人前些日子正好從工作的店,帶了幾支作為贈禮。味道舒適,所以我也養成了在房內點著聖木的習慣好一些時日。),這股味道讓人放鬆下來,但,映入眼簾的景象仍是讓我在當下停格了幾秒鐘。透過木門向內看,已不是原本那一個磨石子地板、帶有閩式骨氣的空間;黃光微亮在空間中,完全符合晚上八點的心情,地上鋪滿瑜珈墊,大約有二十幾張,每片瑜珈墊上都有手工縫製的眼枕。冷氣吹送,勾人往內走,在較深處的地方,是一圈當早才修剪下的翠綠樹枝,枝葉中纏繞著LED的黃色亮光,圍住的是一塊白色圓形的毛地毯,地毯上放著不同顏色的水晶缽。在旁邊,是一張小桌,也放置著幾個不透明的缽。

整體感覺非常舒服,肉眼不見的音樂和聖木香味氤氳圍繞,然後兩位表演者走進,坐下。看似,演出就要開始,正當我在瑜珈墊上找到舒適的姿勢,準備將表演者優雅的動作收入眼底時,身旁的觀眾幾乎有三分之二,卻俐落地動作起來:躺下,把眼枕放到眼睛上,然後就安靜了。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不能「看」今晚的演出,接著,剩下的三分之一觀眾也在頃刻間,決定跟隨大家的動作躺下。這下問題來了,也許這是小事,但於我的內心來說卻是非常巨大的差異:從未接觸過水晶缽演奏的我,對表演者會如何演奏他們,是一無所知無從想像,那麼在「看」戲大隊的工作責任下,我到底該如何抉擇?蓋上眼睛一起躺下,才能獲得更貼近表演者所欲給予的體驗,或是堅守任務,「看」著表演者演奏,才足以完成詳實記錄的欲求?

短短時間內,如迴光返照急閃出許多思緒。也許此刻的掙扎是某種以工作責任為名的偏頗,內心升起的是自小被這時代的視覺刺激慣壞,而導致的不安全感,聽看聞觸本就是分立而行,可交會可融合更可矛盾,誰說視覺才是老大?看見的才為真?於是,我打了自己兩巴掌,打散「看」戲才叫觀賞演出的成見,躺下,抖著手,蓋上眼枕。

正文:
聲音出現了。在沒有眼睛的狀況下,我試著在此用其他的方式敘述:一開始的聲音,是敲擊單個水晶缽的單音,接著輪流幾個,音高各有不同。我在腦袋虛構一張樂譜,把耳朵聽到的聲音擺上去,試圖想找出某種「曲子」的樣貌,但只聽見某一個缽發出的音高,很長很長地綿延著,真的很長,像是一條棉線緊挨著你的肌膚,緩慢滑行,就在你快要見到線頭離開你的皮膚之時,另一條毛線從天而降,輕輕地接上剛剛那條的尾巴,浮掠過你身體的其他部位,兩條毛線,顏色不同。

接下來的演奏中,這些聲音意外地比我以為的還要更加具體。我聽見聲音從一個小圓點,慢慢擴散變成圓盤狀,然後發現不對,它已超出正常圓盤的大小,仍然持續擴散,像是慢速度播放一場爆炸,火光以圓心為起點,無限地朝著你站立的地點前進過來,然後超過你,遠離你,讓你變成一片火光中的一個小點。接下來,我聽見波浪般的聲音,並不是說聲音的質地海,而是聲音的循環線條是海浪的節奏,非常圓滑地忽大忽小,就像,我套著泳圈,在海裡載浮載沉的那種節奏,海面一下子在我之上,一下又推我探出頭,很藍色、很穩的聲音,但無論我形容成爆炸或者海面,所有的聲音都像是泡泡一樣,把人包裹起來,非常圓滿;接著有某種突兀的質地介入,是金屬的聲音,像是在很大的鍋蓋上拖著薄薄的一把湯匙,我猜,那應該是缽的頻率,與空間中的金屬部分共振了,比如說門的活頁,或者其他,因為當另一個頻率的水晶缽被敲響,那金屬聲音就暫時消失了。

記得演前現場人員告知演出一共四十分鐘,然在這似乎不是制式譜法的樂曲中,我只得全靠身體直覺想像時間。而這份直覺的憑藉,是腦中具象化的聲音,藉由這些聲音的厚薄度與大小,我好像可以判斷自己經過了多久。包含,在演出中,某些時候會感覺到水晶缽發出的聲響,像是透明的小精靈,頑皮地從你的左邊跳到右邊,繞著頭頂腳底飛一圈,再回到某處,雖然很好笑,但當下我耳邊似乎響起了進戲院看電影時,院方會播放來炫耀環繞音響有多厲害的那個聲音:"All around you. ",就是那種樣子。

此時我聽見重複,這個重複不是指曲式上的規律,而是開始出現了我可以辨別的聲音,知道那是剛剛有聽過的像是海面浮沉的、像是夕陽西下、像是太陽風暴的、像是滾水時泡泡的沸騰樣貌的。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覺得四十分鐘的盡頭就要襲來,再不睜開眼睛就沒機會了。於是我順著某一個音高的振動節奏,拿下眼枕,以盡量不打擾現場的速度翻身,張開眼睛,想趁著聲音開始重複出現的良機,一併收納聽覺與視覺。接著,我就看見表演者向遠方夥伴點了個頭,演奏結束了,我什麼也沒「看」見,時間的盡頭果然降臨。

但,回想起剛才的聽覺旅程,卻不會說自己什麼也沒看到。

後記:
曾經看過一篇文章,談聆聽音樂/聲響時人體的部分細胞會重組(近似於高山上的空氣之餘腦神經的科學作用),耳蝸中有一個小部分叫做柯氏蒂器,會將接收到的聲音轉化成神經脈衝,刺激大腦神經元;每一個聲音產生的振動頻率,都夾帶著各自的訊號,無論我們的理智理解與否,對大腦來說,它們皆是有作用的「訊息」。

就親身經驗來說,我並不會把這類的體驗完全劃分為身心靈的玄妙,卻也不願完全以科學解釋,因為將這兩者分開來思考,就有點像,現在立刻呼叫你的所有朋友來到身邊,然後不顧及一直以來你對他們每個個體收集到的印象以及理解,更忽略你們共同有過的私密經驗,畫一條線,把他們定義成100%理性人跟100%感性人兩類,然後跟他們說:「阿哈,現在我真的了解你們了,非常清楚。」一樣的可笑。分類論述永遠是為了幫助溝通的前端的動作,而不是結束的動作。

於是今晚的演奏,不可否認地讓人從骨骼到肌肉到皮膚有了不可忽視的重整感,非常舒適,這也許可找到其科學解釋;同時也讓非肉體的部分遨遊到了未知之境,達成某種心靈的療癒,其神妙的真實也或許是再多科學也難以證實的。然,比上述更難下定論的,還有,這究竟是一場演奏會?一場心靈療癒?一場私人聚會?都是非常值得探討的項目(無論技術上或者概念上都是),因為其中的分野似乎如方才的演奏,透過振動,慢慢移動著邊界。

若以以往觀賞表演藝術的角度來說,我也許會認為這是一場雖然即興演奏,卻不只將聲音的細節安排得非常細緻的作品,而是連整個空間的美術設計都非常用心,為觀眾製造了限時且專屬的場域,亦是藝術原本就具有的特性之一。並非常期待,再次擁有觀賞的機會。

演出場地:米日一里葉晋發

陳小藍

2018/08/05 16:30

點閱率: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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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閃亮的哀愁選定的演出空間位於剝皮寮,觀眾被帶著繞路一小段,老房的磚石結構短暫映入眼簾,接著就到了其上的木構閣樓。

初進小閣樓,昏暗的燈光及類金字塔形狀的內部空間,一瞬間就置身某種私密領域,彷彿秘密集會一般,不可告人的小眾聚集,卻有望成為隱身普世中一股蠢蠢欲動的潛流。

果然其私密性的選擇其來有自,創作者利用美人魚半人不魚的身份,不直白也不隱諱地中性講述同志情事。創作團隊同時玩用場地的兩個大特點:以主觀的位置為例,正面觀看是木構小閣樓為景,轉向背面則可以手扶著木結構柵欄,居高俯瞰下方的水泥房間格局。但上述兩者的結合似有更豐富的玩法,也許是因為現實條件的限制,目前的場景轉換,既無幫助到表演者故事中的虛實交錯,反而使其有點匆忙地走轉雙場景之間,如此故事雖有細緻動人之處,也容易在觀眾忙於跟隨表演者轉正轉背又轉正的切換中被吹散而難以進入表演者的世界。

令人期待的是創作團隊考量到俯視角度的不足,安排了即時投影,提供更多觀看的可能性(俯瞰可見兩間房間,兩房各有設置錄影機,左房影像頭在右房內,右房影像則在左房牆面),唯文本中發生在水泥屋的故事片段,較為鬆散且日常,觀眾要吸收兩間房間中的場景跳換,又想抓取投影中的意義,融合著文本的日常節奏,便容易迷失,若有機會同感,也容易遁入觀眾自我的回憶追溯中,等到表演者再度從樓下奔跑到樓上閣樓,回到我們面前時,便又得花費力氣重新接軌,是為整體演出安排中,可再斟酌之處。

事物總是有好有壞,空間有其得天獨厚的豐富度,則它也就會對於像我們這樣的「侵入者」有其限制,甚至要求。與這樣「有個性」空間相處,充足的時間是第一要素,就像和另一位藝術家合作,若時間為充足,則需要改換策略,快速判定其長處,並且決然地做出取捨,如此才有可能將彼此的長處俐落結合,激盪火花,而不至於在期望補足彼此短處的不安之下,掩蓋了原有的優勢。

整體來說,我還是將此作視為起點,尤其獨角戲仍有其(高)難度,表演者的一切都會被放大檢視;也許未來還有機會製作類似類型的演出,建議創作者可將空間視為「合作藝術家」或者「對手演員」,其餘技術則是疊加、外掛的畫龍點睛,則值得期待未來的發展可能。

演出場地:剝皮寮173-17號

陳小藍

2018/08/05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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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不常觀賞演出的觀眾:
這是一個觀看之前、觀看當下、看完之後都有可能會經歷微微不知所措的演出,不過不用擔心,大部分時間是舒適的。只是,相較於去看看演員到底要幹嘛,或是對所謂的「劇情」有興趣、喜歡這種微憂鬱的現代普世共感,這個演出也許可以提供你更多,在創作者的設計中,更多是留給身為觀眾的你。
當然還是可能有八成機率,你看完會說看不懂,但保持開放的心胸,先不急著定義,也允許自己任性,這個演出將會很有意思,推薦觀看。

以下合適表演藝術的觀眾或工作者:
先說聲抱歉,以下會爆點雷,因為不爆很難寫。但其實,這個演出縱使被爆了雷,也不太影響觀看,因形式已然越過以往「我輸出你收下」的格局,更多是以表演者的行動作為引,實際上經歷文本波濤的,或許更是觀眾本身。但也請別太快將它冠上成近年常被使用的沉浸式展演或者參與式標籤,因為這樣的演出最珍貴之處,大概就是每一件作品,都值得重新定義,而這定義並不是來自於學者或者理論界的討論範疇中現有的標籤,反而是該以觀者本身所接收到的訊息為發展基礎。

一走上華江整宅的樓梯,便有工作人員說明我必須以身分證件換取觀賞時必要配備的耳機。接著有個講英文的男子,將簡直是檳榔攤結冰水一般的水瓶塞到我手上,附帶一條白色毛巾,此時我才知道,我已成為他慢跑隊的一員,工作人員也解說:「等等有跑步的橋段,但如果身體不舒服,可以自行斟酌。」,我心想,開什麼玩笑,都來到這裡了,這天橋、這下方的車流、轉頭就在旁邊的高架橋(還有這烈日),太怪了,那麼我當然得要跟著跑,再怎麼不舒服,跑兩步也是跑,不然怎麼知道創作者想幹嘛?

不過事實上,這幅全員動起來、慢跑好健康的畫面,也只有在演出前短短跑了一圈,從華江整宅二樓的臺北水窗口為起點,繞著整圈天橋跑到完,最後回到原點。抵達原點後,創作者暨表演者陳弘洋,忽然正經地用中文向我們說明起演前須知,這一刻我其實有點失落,因為方才在炙陽下的熱情共跑,我很快地把自己視為與弘洋同一陣線的一份子了,但此時他的跳脫像是瞬間和我分手,告訴我說我們的關係就此改變。也許這並不是精心設計,只是某種展演中的習慣編排,不過在隨後的演出中,我仍然找到了此舉的合適原由。

因為接下來,陳弘洋開始了自己一人的晨跑之旅(也許在真實生活中他也有夜跑,那景色也許更襯此演出主題,但我們看的是下午場次,就請容我以晨跑來展開書寫吧)。繞著我們剛才一起跑過的環狀天橋,一圈又一圈,陳弘洋口中唸的是私密的日記,一天又一天、一景換一景,述說他到澳洲打工後的小小愛戀與惆悵、深深掛念與其它不得不面對的實相,這些日記一字一句從眼前遙遠得像是一粒米一樣的陳弘洋身影中,透過無線收發器,穿過耳機震動著觀眾的耳膜。

近年使用耳機的演出不算少,但此作的使用法,不華麗譁眾,單純即時述說卻保有了很直接的現場性,配合著眼前仍在跑著、喘著的陳弘洋,我並不會覺得耳中的聲音是虛假而疏離的,在如此廣闊而不密閉的展演空間中,此設計便是將觀眾的意識揪到陳弘洋的回憶中的關鍵;而陳弘洋鮮少在觀眾身邊停留,若有,也是短暫停一下便又繼續慢跑出去,這個身體上的刻意疏遠,便是讓觀眾透過陳弘洋的聲音,遁入自己的其他私密記憶的關鍵。

臺北水窗口這個場地,在此作的編排下,利用程度是很高的:透過不停歇的慢跑,將觀賞距離拉遠拉近,宛若一鏡到底的不切斷的意識流,既矛盾又成立。也讓周邊的景致非常合宜地融入演出中,而不至於讓觀眾想東看西看,就和表演者斷了線。綜合上述,此作若要像一般的創作者自己事後檢討作品那般講究細節,的確還有很多可以調整的,但現下的作品整體卻已然提供了嶄新的觀賞時空感,在距離的挪移之中,使觀眾的心流,因其而不斷幻化,豐富程度,也就容納了現代人與人之間所有的若即若離。

其它意見:以下是想要記錄一些私人觀賞時的經歷,供演出團隊參考,倒稱不上是建議。

第一趟和創作者跑完之後,我們似乎就被擱置成為觀眾角色,不再被允許進入他的世界。
但有趣的片刻有幾個。

演出開始,大部分的人開始找位子坐下,手握著冰水,看著遠方應該是滿身熱汗的陳弘洋,卻有一個女生,在水窗口原點守株待兔,待陳弘洋與她交會時,一個箭步跟上,一起跑了出去。於是引起了我的玩心。

因為日記總是週而復始,而後我便開始分心,想著要找出攻破/靠近創作者的方法。
在他跑到遠方時,自己慢慢散步到環狀天橋的隨意處,然後在他經過時,或快或慢地跟上。也因為天橋一圈實在不小,所以這個實驗得花很多次才完成。

其中,有嘗試故意跑到創作者斜前方的時刻,有硬是要跑在他旁邊的(此時才發現他真的跑很快),也有只是跟在後面的,但無論如何,創作者都還是對著他麥克風中的那些遠處的人們說話,無視於就在身邊的我。我以為跑到他旁邊,他就會轉頭對我說話,就像兩個好友一起失戀,一起愛錯狂奔那樣,但是沒有。就連我把耳機拔下來,邊跑邊看他,他也沒有看我。

於是我明白,他也許就是想要我只是觀眾,他也許也已經不再此刻的時空。

我只好退居觀賞者,但,觀賞仍有很多種可能。在逆向走到水窗口左方的那段天橋時,不小心把自己的耳機扯下,此時陳弘洋正好跑到正對面,我才發現在沒有聲音的狀況下,他穿著紅色T恤仍然醒目,而且我對他的想像更甚。是什麼樣的人會在這種大熱天一直繞圈跑步呢?頓時腦中為他寫下了和他的日記資訊量一樣多的別篇日記。就像我們平時在街道上看見一個發呆的老太太、在公園看到一雙安靜對峙的男女、在斑馬線中央看到一位停下腳步擦眼淚的陌生人,遇見這些場景的時候,他們就算不發出聲音,我們腦中也有故事。
此時我正好瞄到地面柏油路上,有兩個大概小三四的男生,哥哥指著陳弘洋,說:「你看他。」,弟弟說:「他幹嘛一直跑步啊?」,哥哥說不知道,然後他們倆就抬著頭看了好一段時間。

戴耳機、不戴耳機,離很近、隔很遠、只聽人聲與車聲但眼睛不看、只聽車聲等他跑經過,甚至,自己散步,隨機相遇。這個演出也許就是這樣容忍彼此的任性,並在這樣的任性中發展出各種個體舉動的搭配組合,有機的收發因此從中而生。

演出場地:臺北水窗口 (華江整宅)

陳小藍

2018/08/06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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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以主角的獨角演出開始,也以獨角結束,描述愛人死去(而原因並不開放為觀眾所知),主角在封閉的空間中,與自己萬般對話掙扎。

首先,我並不確知劇團演出的故事來源為何,虛構與真實的比例又是多少。所以,若此故事為成員的真實故事,那麼在此先對於團隊願意把如此私密的經驗搬到舞台上的勇氣表示讚賞,身為創作者應該都明白將私人經驗轉化為作品所需經歷的艱難,我也在此表示同理。接下來,請容我比較嚴肅地挑出演出中幾個較為重要、會影響觀眾閱讀,並且也是創作者需要再去深究的問題:

1.敘事方法的核心
以死去的愛人為題,做一齣獨角戲,在技術上來說是困難的。
如果有經歷過的人就明白,「失去」的疼痛往往在於曾有過的那些溫暖,悄然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一點聲音也沒有,你不只用雙手抓不住、留不住,甚至想用言語辯駁,讓自己好過一些的機會也沒有。然而,團隊選定用獨角戲來呈現,並且使用「大量的語言」,必然會與一個人經歷了「失去」之後的悵然無語,形成突兀。並不是說每個人經歷失去之後都會以沈默作為反應,不過,在巨大的失去之下,人體的確是需要消化巨量的資訊,於是大量的言語表達,通常不會是首選。所以,假使團隊已選定使用「語言」作為演出主要的工具,在表演上就更必須去精究,怎麼樣的狀況下,才會出現大量的語言表達;這樣一個個性的主角,在愛人死去之後,是由於什麼緣故,會說出這些話?是嘲諷自己?是真的失去理智地自言自語?是後設地跳出跟觀眾對話?或是什麼?
並不是說表演有什麼絕對的標準,而是,上述在表演上的設定,將會影響到觀眾能夠共感、接收的程度。
目前的文本用字,聆聽起來像是日記體,但表演上卻選擇虛構出一個對象,與之對話,但該虛構對象也並不具體,甚至有些隨意,隨意地出現或消失在任何方位。另外也因為觀眾始終被隔離在第四面牆之外,整體在表達方式的選擇沒有融為一個整體,也影響了觀眾解讀的可能。
如果不以上述相對真實的人物脈絡去思考,那麼也有另一條路:將整篇語言與表演,設定為主角的瘋狂奇想。不過假使是這樣,那麼燈光與音樂的設計,就得換一個邏輯了。(舉例來說,與男友娃娃跳舞、燈光藍紫閃爍的那一個段落,便是最符合奇想的樣貌,關看起來也最舒適的段落之一。)

2.結構分配
但看完整個戲,會明白團隊在編排劇情時,有意製造驚喜,而驚喜的確是成功。身為觀眾的我,心情的確被帶著歷經了三溫暖變化,很是有趣。不過這精心編排,卻在演出最後的三分之一左右才出現。哏實在埋得有點太久了,這個太久,不太是主觀的久,而是以前面的鋪陳的作用力來看。有些作品會在前面花上很多時間來鋪陳,然後到最後猛然一擊,大翻盤;不過本日的演出不太像這樣,比較有種斷裂成兩部演出的感覺。上半部是呢喃的哀傷劇情片,下半部忽然變成推理懸疑片。以觀眾的角度來回憶觀賞時的心情,的確會覺得下半段很有意思,但是同時也就遺忘上半段了;這就是上半段的鋪陳作用力偏低,既然偏低,也許就可以考慮縮短一些,讓觀眾早點進入主題,一起偵探,或者,保留想要的鋪陳長度,但是書寫/挑選的文本段落,就需要更精準的抉擇,需要盡量與後半段相關的線索,才會更有意思。

3.定名
既然劇名叫做《我的口袋有你的味道》,也許有些觀眾會跟我一樣,也在期待著某個味道出現。但劇中唯一一次出現味道,也是在後半段,主角拿出男友的香水,噴到衣物上,噴到自己身上;那個時候我坐在觀眾席第一排,很用力地想要聞到那個主角忘不掉的記憶的香味,但卻沒有。後來飄來一陣酒精味偏重,很中性的味道,雖然聞到了,卻沒有感情。
味道是牽引人記憶的利器之一,既然劇名定為此,在香味的挑選上若能再斟酌一下,死去的林是個什麼個性的人?會用什麼味道的香水?也許是會帶起更多觀眾的感受的。

其它意見:4.有一個重要的細節
男友的娃娃對主角來說,真的代表男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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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一個自己從前做過的表演練習:
參與的演員們被要求一人領取一顆水球,顏色不一,大小可自己灌水調整。領取水球後,各自在教室中找到舒適的角落,安靜待著十分鐘,不准和別人交談。在十分鐘內,把水球想像成一位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可以是還在但很久未相遇的,也可以是不在了、來不及說再見的,都可以。此時觀察學員,有些人會開始撫摸氣球,感覺他的觸感,想像它的顏色代表什麼......
十分鐘過後,演員會被一個一個叫出教室,把他們帶離教室的是一位探問員,會簡單探問演員與這個對象(氣球)的回憶,有快樂、有悲傷、有憤怒。然後這個探問員,會趁著演員不注意,用針把氣球刺破,然後離開。在那之後,每個演員盯著滿地的水,還有破掉的氣球,各式各樣的反應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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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的是,比起氣球,娃娃還有臉龐、頭髮,手和腳,如果那隻娃娃是男友送的最後一份禮物,甚至,他就是男友的分身,那麼在「對手戲」的部分,也許就有更多細節可以琢磨了。

演出場地:大可樂 Duck L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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